Unit 01. 歷史起源
從學科分立到歷史社會科學
啟發提問
傳統上，我們將「歷史」看作是獨特故事的集合，而將「經濟學」、「社會學」視為尋找普遍法則的科學。這種劃分幫助我們更清晰地看見世界，還是反而讓我們忽視了市場、國家與社會之間密不可分的現實？
如果知識是一張地圖，這張19世紀繪製的地圖，引導我們走向了何方，又刻意隱藏了哪些路徑？
知識的「兩次大分裂」
現代知識體系的建立，始於18世紀末的「兩次大分裂」。第一次是「科學」與「哲學」的分家，科學家們主張，唯有基於經驗觀察的實證研究才是通往「真理」的唯一道路，他們將對「善」與「美」的追求留給了人文學科。這就是C. P. Snow所稱的「兩種文化」的雛形。第二次分裂則發生在19世紀，隨著法國大革命確立了「政治變遷是常態」以及「主權在民」的新觀念，理解社會現實的需求變得異常迫切。於是，「社會科學」誕生了，但它從一開始就夾在科學與人文兩種文化之間，左右為難。
19世紀的知識版圖：井然有序的圍牆花園
自由主義意識形態將現代社會劃分為三個獨立領域：市場、國家、公民社會。這直接催生了三門尋求普遍法則（nomothetic）的學科：
- 經濟學：研究市場
- 政治學：研究國家
- 社會學：研究公民社會
與此同時，研究「過去」的歷史學，則被定義為專注於獨特事件的敘事（idiographic），並被劃歸人文學科。這四門學科的研究對象，心照不宣地集中在五個「現代」國家：法、英、美、德、義。
「他者」的學科：人類學與東方學
那麼，歐洲以外的廣大世界由誰來研究？為此，又誕生了兩門特殊的學科：
- 人類學：研究那些被殖民的、沒有文字的「原始部落」。其主要方法是「田野調查」與「參與式觀察」。
- 東方學：研究那些擁有文字與古老「高度文明」（如中國、印度、波斯）的非歐洲地區。其主要方法是解讀古典文獻，核心問題是解釋「為何這些文明沒能走向現代」。
至此，一張完整的、基於地理、時間與領域劃分的知識地圖繪製完成，並在1945年前主導了全球的大學體系。
互動挑戰：知識的版圖
請將下方的「學科」拖曳到它們在19世紀被指定的「研究領域」中。
現代社會的「當下」
現代社會的「過去」
「非現代」世界
圍牆的崩塌：1945年後的挑戰
1945年後，三大歷史趨勢徹底動搖了這套看似完美的學科劃分：
- 美國成為霸權：美國的政策需求，要求學者能分析中國共產黨的崛起或非洲的民族主義，而非僅僅解讀道德經或研究親屬關係。
- 第三世界的政治崛起：殖民地紛紛獨立，「原始部落」和「停滯文明」的標籤失效，它們也進入了「現代」歷史的舞台。
- 世界大學體系擴張：學者數量劇增，博士論文追求「原創性」的壓力，促使學者們跨越學科邊界，「盜獵」其他領域的主題。
「區域研究」（Area Studies）應運而生，它試圖用主流社會科學的方法來研究非西方世界，但這也模糊了原本清晰的學科界線，導致了知識的「混亂」。
世界體系分析的思想源頭
正是在這片「混亂」的土壤中，世界體系分析綜合了四場重要的學術辯論，破土而出：
- 核心-邊陲分析：挑戰了國際貿易是平等交換的神話，提出剩餘價值會系統性地從邊陲流向核心。
- 依賴理論：進一步指出，「低度發展」不是一種原始狀態，而是被資本主義「發展」出來的結果。
- 「封建到資本主義」轉型辯論：這場辯論的核心在於，分析歷史變遷的單位，應該是單一國家內部的生產關係，還是更大的跨國經濟區域？
- 法國年鑑學派：布勞岱爾（Fernand Braudel）提出的「長時段」（longue durée）觀點，強調應關注長期、緩慢變化的結構，而非短期的政治事件。
反思與挑戰
華勒斯坦主張，我們習以為常的學科劃分，是19世紀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產物，它將一個整體的社會現實，人為地切割成經濟、政治、社會等互不相干的領域。
反思一下，我們今日大學裡的科系分類（例如文學院、理學院、社會科學院），在多大程度上仍在塑造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？這種分類法讓我們看清了什麼，又可能讓我們錯失了什麼？一個跨學科的「世界體系分析」，能為我們彌補哪些視野上的盲點？